哪部作品是莫扎特的精神遗嘱？

这是莫扎特最后写成的一首钢琴协奏曲，在完成了这首协奏曲（一七九一年）的三、四个月后，他就与世长辞了。 我们可以从KV271——莫扎特早期第一个成熟的作品、KV467——全盛时期的作品和这一首协奏曲中，看到莫扎特创作的三个阶段。

有些莫扎特学者认为这部最后的钢琴协奏曲是莫扎特的精神遗嘱，而另一些人则说《安魂曲》（Requiem）是他的精神遗嘱。我同意前者。为什么呢？

在有些关于《安魂曲》的恐怖传说中，说有一个穿黑衣服的隐名人来委托莫扎特写《安魂曲》，而这个黑衣人正是阎王派来的勾魂使者。（也还有莫扎特被人毒死的传说，最近国外还演出一部话剧，专门写了莫扎特之死。）我所以说到有关莫扎特之死，是因为除了《安魂曲》并非全部由莫扎特完成之外，在《安魂曲》中，莫扎特对死亡并不是使人感到处之泰然的。就是说，这部作品的精神世界是虽然安魂而又不太安魂。而在（KV595）协奏曲中，他的精神世界真正达到了超脱的境地，完全置生死于度外。这就是我同意说协奏曲是莫扎特的精神遗产的原因。

我一再强调莫扎特的协奏曲都象一出戏，都是他的歌剧特点在器乐上抽象的表现。可是，这部协奏曲却是一个例外。在这里，我们找不到那种一下强一下弱、一阵悲一阵喜的戏剧性对比，一切都不那么实在，象是从镜子中观察世界。在笑里带着眼泪，眼泪里却又带着笑，可以说是莫扎特精神世界在他生活后期的升华。

不仅在乐曲表现上，而且在乐曲的结构上，这首协奏曲也和莫扎特全盛时期的协奏曲不一样。事实上，莫扎特并非一生都穷困潦倒，在他全盛的那几年（一七八四～一七八六）中，他获得巨大的成功，举行了很多演奏会，所以写了那么多协奏曲。那时莫扎特风靡欧洲，成了一个神话式的人物。而在写KV595时，他是潦倒到几乎要饿死了。

在这首协奏曲前，还有一首加冕协奏曲，一般被认为并不重要的作品。在加冕协奏曲中，莫扎特在技术上已磨炼得很有光彩，但没有什么深刻的内容。然而，你可以发现作曲技巧上，它逐渐往KV595的方向走。KV503协奏曲也有这个迹象。假如你把这些协奏曲一个个研究过来，会看到里头有一条线，就是越来越向他精神世界的升华的路上走。

在这首协奏曲中，也有乐队与钢琴或乐队自身的对话，但这种对话很少强烈的对比，问话可以变成答句，回答又可以变成问话，音乐是流出来的，就象树上自然长出的叶子，好象根本没有经过组织。莫扎特的创作才能使你很难感到他在作品的组织上花了多大功夫，然而，总还会看到组织的痕迹，如总要安排个女主角或男主角吧？钢琴就是主角，有时也会变成配角。就是说，会安排你演各种不同的角色。可是这一切组织的痕迹在这一首协奏曲里都看不到。所以我觉得它不同于一般协奏曲，它更象是室内乐。室内乐中，有些钢琴三重奏有相当程度的炫耀技巧的成份，而弦乐四重奏更纯音乐一些。这首协奏曲更接近弦乐四重奏。从乐曲风格上讲，非常接近后来的舒伯特。有个叫爱因斯坦（不是科学家）的人说，这首乐曲有死亡的预兆，好象在与世界告别，我不同意这种说法。